中國競技體育已成為世界體壇一支勁旅。圖為中國奧運會代表團在倫敦奧運會開幕式上入場。CFP供圖
一名學生參加北京市中小學生體質健康標準測試。CFP供圖
1993年7月,中國青少年研究中心副主任孫云曉發表的文章《夏令營中的較量》震撼全國,文章反映了參加夏令營活動的中日兩國青少年在獨立生活能力、吃苦耐勞精神和身體素質等諸多方面的差距。20年后,中國的經濟建設、社會發展等領域的成就舉世矚目,經濟總量已超過了日本,一個東方大國已然崛起,但中國青少年的體質健康問題卻日益成為一個突出的社會問題,不難想象,如果兩國青少年之間再進行一次類似的“較量”,結果很難好于20年前。
一個已經舉辦了奧運會,并穩居奧運會金牌榜前3位的國家,早已不再是“東亞病夫”的時代,但實際上,這4個字正重新成為一個民族的擔憂。
歷史使命相似的東京奧運與北京奧運
1908年,《天津青年》刊登了著名教育家張伯苓提出的“奧運三問”——中國何時才能派一位選手參加奧運會?中國何時才能派一支隊伍參加奧運會?中國何時才能舉辦奧運會?
“奧運三問”提出后整整100年才算全部有了答案。2008年8月,北京舉辦了一屆被國際奧委會主席羅格評價為“無與倫比”的奧運會,中國人不僅成功地當了一回奧運盛會的東道主,亦以51枚金牌的成績首次登頂奧運金牌榜榜首。
北京奧運會在向全世界展示中國建設成就和振奮國民精神上的作用,與44年前東京奧運會對日本的意義何其相似!而將體育從“競技”向“大眾”轉身作為重要內容的奧運文化遺產,對于兩個“后奧運”國家也有著相似的意義。
1964年東京奧運會的舉辦基于日本在二戰后的“經濟騰飛”,作為東道主,日本當然不滿足于僅僅通過奧運會展示自己的建設成就,競技成績同樣要達到巔峰。不負國人期望,日本代表團在東京奧運會上獲得16枚金牌,并首次躋身奧運金牌榜前3位。
也是在那個時期,經歷了近20年經濟高速發展的日本,在國民生活條件大幅改善的同時,卻開始出現青少年體質下滑的危機。2008年1月,本報記者曾赴日本采訪,日本體育協會總務部長山田剛回憶自己曾經歷過的那個年代,“‘垃圾食品’泛濫,加上體育運動的缺乏,日本青少年的體質持續下降,滿大街都是‘大象腿’、‘小胖墩兒’。 ”
“這最終促使日本政府痛下決心——僅僅一小部分人提高運動成績是不行的,讓大部分人參與到體育運動中來才是根本任務?!?/P>
在國家預算有限的情況下,日本政府開始將原本投入在競技體育上的財力,大量轉移到包括學校體育在內的大眾體育上,這曾在日本國內引發爭議。山田剛回憶道:“在東京奧運會上,日本代表團的成績太好了,金牌榜第三簡直是神話。政府政策的突然轉變,難免引起一些爭議?!?/P>
4年后的墨西哥城奧運會,日本代表團的成績直線下滑。但這只是開始,到1988年漢城奧運會落幕時,奧運金牌榜前10名中都找不到日本代表團的影子。在亞洲,長期稱霸體壇的日本也開始讓出霸主寶座,1982年的第九屆亞運會上,日本第一次失去了亞運會金牌榜榜首的位置,取而代之的是中國代表團。
從1978年開始改革開放的中國,經濟建設和社會發展的速度令世界驚嘆,中國的競技體育同樣迎來了發展的“春天”。 1982年,中國首次在亞運會金牌榜上超過日本,從此再也沒有讓出亞運會金牌榜第一的寶座。許海峰在1984年洛杉磯奧運會上,為中國體育代表團獲得第一枚奧運金牌。2000年悉尼奧運會上,中國代表團首次躋身金牌榜前3名,2008年北京奧運會,中國代表團以創紀錄的成績獲得金牌榜第一名。
但和東京奧運會舉辦時的日本一樣,在國民經濟高速發展30年后,中國的青少年體質危機也開始顯現。實際上,在孫云曉發表《夏令營中的較量》的1993年,即中國改革開放10多年時,青少年體質下降的危機就已經顯露出苗頭。
日本在1964年東京奧運會之后立即轉變發展戰略,體育工作的重心從競技轉向大眾,從1965年開始,政府將更多的預算投向國民體育事業。東京奧運會日本代表團創造的優異成績,并沒有簡單地駐留在金牌榜上,反而順勢成為掀起全民健身熱潮的強大助推力。1957年日本開始調查國民體育參與率,當時男性的參與率只有23%,但在東京奧運會后的第二年,這一數字就飆升到45%。
什么才是競技體育真正的生命力?
當日本代表團的奧運、亞運成績不再輝煌,日本的大眾體育尤其是學校體育卻在發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。
2011年,在德國女足世界杯上,日本隊成為第一支奪取女足世界杯冠軍的亞洲球隊;2012年倫敦奧運會,曾經長期稱霸亞洲的中國女排未能進入4強,在四分之一決賽上擋住中國姑娘的對手正是日本女排,日本女排最終獲得倫敦奧運會季軍。
當中國代表團依靠“舉國體制”的法寶在奧運會、亞運會上大把撈取金牌時,三大球項目的“低迷”卻令人無奈。眾所周知,球類集體項目的開展需要廣泛的群眾基礎,日本女足、女排的崛起正得益于足球、排球等球類集體項目的高度普及,而這種普及是以學校為基礎的。
包括足球、籃球、排球、棒球、曲棍球在內的集體球類活動在日本的各類學校普及度很高,僅日本的高中足球聯賽就有4000余支隊伍參賽,而中國的高中足球聯賽只有200支隊伍左右,如果以全部高中數量和在校人口作為基數對比,中日兩國的高中足球發展水平就不只是200比4000這么簡單,但這至少是兩國校園足球開展情況的一個直觀反映。
中日兩國男足國家隊在1975年6月23日首次交鋒,那是在1976年亞洲杯足球賽上,當時中國隊以2∶1戰勝日本隊,此后10余年,中國男足自恃身材高大的優勢對日本隊一直是勝多負少。但上世紀90年代之后,中日男足的交手成績逆轉,中國男足在“恐韓”之外,又逐漸多了一個“恐日”的陰影。兩國女足的發展軌跡更是讓中國球迷心碎,中國女足起步早于日本,作為奧運會亞軍,中國女足一度是世界強隊,但輝煌的歷史轉眼就成云煙。如今,中國女足不僅在世界足壇的地位不保,在亞洲也只能眼睜睜看著日本女足發展壯大而自嘆不如。根據日本足協的統計,2010年時,日本全國共有注冊女足隊伍1200余支,其中以大學、中學的隊伍為主,注冊運動員兩萬余人。而中國的女足隊伍卻在不斷萎縮,成建制的隊伍從巔峰時期的30多支減少為不到10支、運動員不過百余人。
2004年雅典奧運會上,日本代表團終于再次得到16枚金牌,距離1964年東京奧運會上取得這樣的成績已過去整整40年。這40年,對于日本競技體育來說,是一個漫長而艱苦的歷程,但成果卻實實在在。東京奧運會后,日本將發展國民體育事業作為體育工作的重心,雖然導致日本競技體育成績曾一路下滑,但隨著大眾體育、學校體育打下牢靠的基礎,40年后,當日本競技體育在奧運舞臺滿血復活時,它的生命力才真正旺盛。
“奧運三問”的深層次含義是什么?
作為近代知名教育家,張伯苓第一個將“奧林匹克主義”從西方引入中國,但他有關奧運的“三問”,也許要比問題的字面更有內涵。
張伯苓最早將有關奧林匹克教育列入學校課程,并明確提出,“教育一事,尤要在造成完全人格,德、智、體三育并進而不偏廢”。有關奧運的“三問”,寄托著張伯苓對中國運動員、運動隊參加奧運會和中國人舉辦奧運會的期待,但更深層次的意義,是讓奧林匹克教育和體育精神影響中國社會。
40多年過去了,東京奧運會于今日日本社會最寶貴的遺產是什么?固然,對于那些50歲以上擁有東京奧運會直觀記憶的日本人來說,東京奧運會的精彩紛呈和激動人心的時刻是一種遺產,但正如日本體育協會總務部長山田剛所言,今日遍布日本城鄉的體育場地、嚴格確保的學生體育活動時間和空間、協調發展的競技體育與大眾體育,才使得全體日本國民受益,這一切都源于那一天——1964年10月10日,東京奧運會開幕的日子。
當大眾體育和學校體育在一個社會深深扎根、體育精神能夠影響一代又一代國民時,就不難理解為什么20年前在孫云曉的筆下,參加中日夏令營的日本孩子能夠更加自立、不畏苦、責任感更強,他們身體素質的優勢其實已是其次。時至今日,中國大眾體育和學校體育的土壤依然貧瘠,中日兩國青少年在夏令營的較量早已不是個體競爭的問題。
北京奧運會已經落幕4年,時光流逝,無論北京奧運會曾經給中國人帶來怎樣的振奮,那段記憶終將日漸模糊。一屆“無與倫比”的奧運會和中國代表團創紀錄的金牌數已經載入史冊,但這些卻不能成為北京奧運會真正的人文遺產。值得欣慰的是,越來越多的專家、學者開始關注如何發掘北京奧運會的人文遺產,奧林匹克教育和體育精神的傳承,對于當下中國社會、尤其是青少年一代尤顯重要。(本報記者 慈鑫)本報北京12月18日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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